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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流小說(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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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流小說(六)

25.

我和赤葦約好,等到他下次去體育館和朋友打排球的時候跟我說一聲,我會過去圍觀。

“只是圍觀嗎?”赤葦問我。

哇,不愧是編輯,對用詞非常在意呢。

我立刻說道:“當然不只是圍觀,我會幫你喊加油的!啊,如果你需要遞毛巾遞水瓶什麽的,我也可以效勞~”

雖說我整個青春期都專註於自己的世界,但是這不代表我缺乏生活常識(雖然很多來自輕小說和少女漫畫),對於這種男生們喜歡看到的場景,我還是有所了解的。

不過這麽一說,感覺真的很青春啊,在練習賽旁邊為喜歡的男生加油的女朋友什麽的……啊,女朋友,我和赤葦之間用這種用詞還是不太準確,我姑且只能算是個經理吧。

赤葦聞言,抿唇笑了笑,他說好。

我被他的笑容裏的溫柔晃了一下,感覺心跳漏了一拍。

“京治在學生時代肯定很受女孩子歡迎吧。”我不由得這麽說道。

“嗯?”他似乎不太明白我為什麽突然這麽說。

“就是,你成績好,體育可能也不錯,各方面都很優秀什麽的,笑起來也很溫柔。”我忽然有些沒辦法直視他的眼睛,“雖然我們剛認識的時候,你提到了一件沒細講的但是很遺憾的事情,說是它導致你一直單身……但是,肯定也會有女孩子追你吧。”

倒不是我吃醋說介意他是不是有前女友,而且我這個身份吃醋也很奇怪。我主要是出於這種心態——當有人說世界上沒有什麽是完美的時候,我:赤葦就很完美!

就像我說的醉話那樣,為什麽我高中的時候遇到的不是赤葦呢,如果是赤葦,我肯定會追他。嗯,就是說,女孩子們的眼睛都是雪亮的,不至於讓我來撿漏吧?

赤葦大約沒想到我會這麽直白地形容他,他沈默了片刻,神情看起來更溫和了:“我並沒有你說的那麽優秀。論體育,當時我們部裏有一個只要出現就會成為焦點的,非常耀眼的主將,而且其他的隊友們也都非常出色……”

他並不吝嗇於對同伴的誇獎。

“而且人的精力是有限的,我忙著部活,成績不可能一直保持的那麽好,只是靠著三年級的突擊才考上了心儀的大學。”赤葦解釋道。

“那你也很優秀啊。”我固執地說道,不行,我說他完美,他就是完美的。

赤葦沈思了幾秒,做出了回答:“那可能是因為我平時不怎麽和同學們說話,也不怎麽喜歡對別人笑,看起來不是很好相處。”

是嗎?

“那一定是他們缺少發現美的眼睛。”我半信半疑地感慨道,雖然赤葦表面上看起來是理智、高冷的類型,但是我感覺他看我的時候,眼睛裏經常是帶著笑的。

明明很好相處嘛!

“或許吧。”赤葦說道。

“此處應該有誇獎。”我提醒他,既然我發現了他的優秀,那他不得誇我兩句?

於是赤葦輕笑了一聲,說道:“嗯。”

“你的眼睛,很好看。”

26.

誒?

誒?!!

我的意思是讓他誇我眼光好,他為什麽,為什麽會誇我眼睛好看啊!

雖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,但我整天戴著眼鏡,等於給窗戶裝了個防護欄,他上哪看見它好看的呢?一定是哄我的,我確信地想。

不過……

“我只有眼睛好看嗎?”我嚴肅地問道,“京治,我可是一個有內在美的人啊!”

赤葦沒忍住,又笑了起來:“嗯,靈魂也很有趣。”

本來生活按照這種慢慢的節奏進行,原本就相處不錯的我們,感情自然也會慢慢地升溫,比如從投機的朋友成為關系更要好的朋友這樣。但是天有不測風雲,意外接踵而至——主要是意外在我身上。

起先是件好事,高中時和我合作過的編輯告訴我說,當初我寫過的一個故事,他們有意進行再版,我可以多一筆稿費,這讓我非常開心。

雖說平野諷刺我寫的東西是三流小說,但我到底還是有代表作的,不然我早就去找個公司上班了,也不至於一直頑固地堅持寫作。

而且平野估計也忘了,他當年找我表白的時候,還誇過我寫的東西好看呢,現在想來,他根本就沒看過,或者說沒看懂,純屬敷衍我。

然後我去出版社跟編輯就再版的事宜進行了商榷,又簽署了一些合約。聽說我仍舊在寫東西,對方表達了鼓勵,說當年喜歡我故事的讀者知道了一定會很開心——

“你是不知道啊,當初還有人寫信到出版社過來,寫了很長的讀後感,還問了你的電子郵箱,說想要繼續關註你的寫作呢。”他說。

“那還能找到當初的信件嗎?”我關心地問道。

“好多年了,當時是我一個後輩負責整理這些的,後來她也去別的地方上班了,我問問她吧。”編輯說道,“不過話說回來,你給人的感覺變了好多。”

嗯?我有什麽改變嗎?

“當初你說過你想寫一個很好的故事,那時候我為什麽不建議你寫呢?因為你給人的感覺是自卑的、敏感的,這樣的你,將情緒註入到那些缺憾的故事裏,能夠寫出不錯的作品,但如果要寫出沐浴在愛裏的故事,對你來說有些強人所難。”編輯說道。

“那時候的你,好像不確信什麽是你一定可以擁有的。”

“但是,幾年沒見,你好像變得自信了很多……是不是在人際交往方面有一些進步了呢?”

我搖了搖頭。

事實上我在人際交往上仍舊有些自閉,但如果要說改變,那就是我把看似為我好,實際上內心在打壓我的前男友平野甩掉了,並且遇到了赤葦。因為我們愛好相似,所以我會把我寫的故事拿出來和他一起探討,期間赤葦會經常誇獎我,肯定我,即使我有什麽寫的不好的地方,他也會用提建議而不是批評的方式,來跟我交流。

“……當然,這只是我的個人建議,你那麽寫肯定有你的想法。”他總會這樣說。

“你也不用那麽小心,有寫的不好的地方跟我直說就好,我的心又不是玻璃做的,一碰就碎。”我對赤葦開玩笑道。

赤葦卻沒有用開玩笑的語氣回覆我,他說:“即使你很堅強,我也不能隨便對你的生活發表意見。”

27.

小時候父母常年在外地上班,很少陪伴我,即使逢年過節回來,卻因為對我不太了解而讓場面變得很尷尬,我們之間沒有什麽交流。

就像我讀高中的時候不想轉學,他們可以輕易地因為別人說女孩子在大城市讀書可能會學壞,就直接把我轉去老家讀高中;就像之前他們也認為我該和平野結婚了,先交婚姻屆,再到過年時帶男朋友回去,如同像我的上司一樣,把我安排的明明白白。

一直照顧我的外婆雖然很好,但她是個很嚴厲的人,如果我有什麽事情做不好,她就會狠狠地批評我,當然我很愛戴她,因為得益於此,我沒有走歪路。

高中時我在網絡上交朋友,零零總總,也見過很多人。幾年下來一直保留的朋友也只有杏子。她人雖然很好,但因為比我年長,看我的時候總是恨鐵不成鋼,覺得我是個小笨蛋。

一直以來,我缺乏平等的、尊重的交流,缺少一個真正會從我的角度著想的朋友。或許他們意識不到,那種不自覺的傲慢,因為我年紀小,因為我是晚輩,因為我不聰明……總有各種各樣的理由,可以去忽略我的感受。

我知道的,如果我不是他們的女兒,他們的外孫女,他們不成器的朋友,我是可以被輕易放棄的,沒有什麽存在價值的人的。事實上,或許我早就知道平野不是什麽靠譜的人,但是我太需要一段讓我能感覺到,因為我是我,所以我被愛著的關系了。

然而這還是編織的謊言。

我有變得自信嗎?

我擁有了什麽嗎?

我在……被愛著嗎?

我無法得到確切的答案,但毫無疑問,對我而言,遇到赤葦是一件很好的事情,哪怕過程像三流小說裏強行書寫的交集一樣。

“不過,冒著被你說指手畫腳的風險,我也要提醒你一下,你的作息習慣確實還是要改一下。”赤葦斟酌著詞語說道。

——以前我很討厭面對嶄新的一天,所以寧願消磨時間,也不願入睡,更不願醒來。

但是現在,不再是那樣了。

“好哦。”我答應道,“我也想要成為每天第一個看到京治的人呢。”

28.

杏子知道我的作品要再版的消息時給我打電話說了恭喜,然後她說我的鼻音聽起來有點重,現在已經入冬了,讓我小心感冒。

剛才的編輯也說我看著臉色有點不太對……難道我真的著涼了?可能只是熬夜的問題吧,一下子很難把作息改過來,想要早睡卻失眠,結果因為要出門,基本上沒怎麽睡,回家睡一覺就好了,我這樣想著。

當我醒過來的時候,我驚訝地發現,赤葦居然在我的房間裏。但這不是重點,重點是我感覺腦袋昏昏沈沈的,好像裝了幾塊石頭一樣沈重,思考也變得非常緩慢。結合額頭上放置的濕毛巾,我艱難地眨了眨眼睛,意識到一個問題。

不好,我真的生病了!

“京、京治……”我輕聲說道,聽到了自己有些沙啞的聲音。

糟糕,我的聲音這樣微弱,赤葦正在忙工作,應該聽不到吧?

然而赤葦卻立刻看了過來,他把筆記本電腦撇下,坐到床邊看我:“感覺怎麽樣了?”

“頭還有點疼。”我委屈地捏著被子看他:“我是發燒了嗎?”

赤葦說他回來的時候發現本來應該跟他說“歡迎回來”的我不見人影,然後他喊我的名字也找不到人,敲我房間的門也沒有回應。嚇得他推門而入,然後就發現我燒得面色潮紅,喊也喊不醒。

“好在體溫沒有特別高,你主要應該是太疲憊了所以在補覺。”赤葦先拿下了我額頭上的毛巾,又扶著我坐了起來,給我背後放了個靠枕。

然後他去端了碗粥給我:“空腹不方便吃藥,先墊一下胃吧。”

他還煮了粥啊。

“對不起,讓你擔心了,還要麻煩你照顧我。”我愧疚地說道,“我、我平時很少生病的。”

“雖然按照邏輯應該說‘經常生病也沒有什麽關系’,但還是少生病比較好。”赤葦將勺子遞到我面前,我喝了口說燙,他又吹了吹:“生病並不是你的錯誤。”

“可是我小時候生病會被罵。”我小聲地說道,伸手去接碗,示意他不用餵我,我可以自己來。赤葦把碗遞給我,沒什麽食欲的我開始小口小口地喝粥,雖然我們已經一起吃了好多頓飯,但是被這麽直勾勾地看著用餐,還是頭一遭。

我有點不好意思,擡頭看向他:“京治,為什麽一直看我……”

“對不起。”他突然說道。

我一臉茫然地看著他,不是,生病的是我,麻煩的人也是我,為什麽赤葦要跟我說道歉呢?他是覺得他沒照顧好我嗎?

但是看赤葦的表情,我又感覺他不會細說,正如同我們認識的時候,他不願意對我原本想記錄的故事進行詳解一樣。

唔,如果很難開口,那就不說吧。

“我只是在想,”赤葦低聲說道,“我們認識的太晚了。”

“這有什麽好道歉的呀。”我有些疑惑。

赤葦一直在東京生活,而我大部分時間都在老家生活,要不是因為在名古屋意外認識,我們倆的人生根本不會產生交集。而且,我也不希望赤葦早點認識我——

畢竟以前的我,比現在更糟糕呢。

但我又忍不住想笑,因為我能感受到……

“京治,是在心疼我嗎,”我輕聲問道,“因為我說我小時候生病會挨罵?”

是在心疼小時候的我嗎?不,我無需心疼,即使沒有人在意我的想法,我仍然恣意地活著,我不被約束,我一直在做我想做的事情。

赤葦沒說話,他只是伸出手,安撫似地揉了揉我的頭發。

他的確心疼我,但心疼的是我下意識對他解釋,我很少生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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